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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颖隐约记得镇子北面有个广福寺,想随便走走,便拦了辆车过去。
以前觉得这寺很大,院墙也高,院子里种着大片大片的山楂树,秋天时,树梢上挤满红彤彤的果实,每次去都忍不住偷着摘一个,咬进嘴里,酸的想哭。
苏颖沿着台阶走上去,寺里很清净,地上的雪洁白无尘,没有被人踩踏的痕迹。她深深吸一口冷冽的寒气,呼吸瞬间通畅了,心也不由跟着变平静。
远处走来一位僧人。
苏颖迎上去:“请问——”
僧人停下。
苏颖问:“能做超度么?”
僧人捻着佛珠:“施主为何人?”
苏颖想了一会儿:“想忘记的人。”她抬起头,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只不过,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僧人说:“我佛怜悯众生,即使过去百年,也可帮他消除业报,减轻罪孽。”
知客僧为苏颖安排好。
没多久,进入某间偏僻内殿。
苏颖依照吩咐在黄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牌位前供奉香宝蜡烛、鲜花供果、米饭馒头、三茶四酒。
佛前燃香,她长跪合掌,耳边响起几位高僧咏诵经文的声音,木鱼声声,像敲击在她心上,仿佛瞬间,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苏颖闭着眼,脑中空白什么也没想,不知跪了多久,僧人示意她起身,坐到旁侧桌前,翻开《地藏菩萨本愿经》,跟随几位高僧一起诵读。
殿内十分阴暗,没有照明,唯独佛前几点烛火摇曳。房柱及横梁上积攒许多灰烬,顶部绘满富有神秘色彩的佛家壁画,只是年代久远,颜色不再鲜艳,而所有墙壁到顶的龛格里摆满别人供奉的长生牌位,一眼望去,规矩而密集。
苏颖回头,看见身后牌位上的那些陌生黑白照片,走了会儿神,不禁去想这些亡灵都是因何离世,亲人们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灵位供奉在此。
她从小佛缘浅薄,未曾想过有天会把心结交托于神明,而许多年过去,如今心中竟住进另外的男人,这场超度也只不过是寻求自我心安,给放弃找个借口罢了。
苏颖垂下眼,目光落回面前的经书上,早已跟不上高僧们的节奏,不知念到了哪里。她静静看着那些文字,放任自己去回忆前尘往事。
她把二十岁给了炽烈的爱情,原本以为那人拉她出泥潭是上天恩赐,未曾料到是此生最大劫数。
诵读经文的两个多小时,也就是她与顾维的所有了。
她双手合十,跟在僧人后面,绕着殿内缓慢走一圈,跨出门槛,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生疼。苏颖微眯了眯,再抬头去看天,雪片更加大,如鹅毛般落在房檐,落在树梢,落在她肩头上。一样的悄无声息。
木鱼声犹在耳,无意间瞥到了黄色僧袍衣角,竟成为亮白世界里最鲜明的颜色。雪中落的脚印规整清晰,一步一步,形成一条向前的轨迹。
某个霎那,苏颖忽然红了眼眶。
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她长跪于主殿前,佛祖法相金身,用一双慈爱怜悯的眼俯瞰众生,也看着她。
她与佛说:求您渡他也渡我。
她抬头相望,渐渐的,周围没有丁点声音。
直到身体快要冻僵,苏颖站起身来。
初初遇见的那位僧人耐心等待,尚未离开,将她向前引了几步,问:“施主可有忘记故人。”
苏颖微顿,没有正面回答:“内心坚定了,我会走下去。”
僧人满意地点点头,指着一个方向,问道:“你看那片地上是否一尘不染?”
台阶下面,几个小僧用竹枝扫帚扫着便道上的雪。
苏颖看了看天:“还在下雪,只要被人踩踏,怎么可能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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