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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我应该感到荣幸!”麦克尼尔拍了拍手以示庆贺,“老实说,我没心情去看那些叛军的宣传,不过您既然额外提起了,不妨让我也见识一下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地位。”
遗憾的是,这附近的网络信号不足以支持他们去访问那个在东盟境内大部分地区都【不存在】的网站。当忙碌的工人们开始继续他们上午未完成的工作时,步行前往隔离带的麦克尼尔听大野隆藏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自由南洋联军的对抗宣传。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那里系统性地了解到叛军的完整宣传内容,其中一些颇具争议性的观点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自由南洋联军的宣传人员不是闭目塞听的老古董,他们当然注意到了兴亚会在理论和事实两方面的矛盾。对于自由南洋联军的战士们来说,兴亚会放宽对于非亚洲人的打压,并不是因为兴亚会开始调整理论,而是由于兴亚会需要以此作为逃避问题的手段。东盟的亚洲人会抱怨生活不易,但普遍过得更惨的非亚洲人只要得到了一点小恩小惠就会对兴亚会感恩戴德。
“在被自由南洋联军声讨的白人和黑人中,你是榜上有名的。”大野隆藏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内容,“他们说,你是一个依靠着协助兴亚会屠杀进步派才得到重视的屠夫,一个用【弱势群体】的标签掩盖帮凶本质的嗜血雇佣兵。这个例子被认为是兴亚会拉拢分化不同群体的实例之一,可以让反对兴亚会的力量始终无法团结到一起。”
“这是污蔑,他们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他以为自己可以在听到同自己相关的敌对宣传内容时面不改色,可他错了,他的意志也远远没有强大到能将其无视的地步,“是他们的人砸了我的餐厅,我因此被迫完全投靠兴亚会。再说,过去的一年中,我想出了各种方法帮助兴亚会救助这片土地上的公民,既是为了救他们,也是为了救我自己。这群天真而幼稚的家伙……他们怎么敢说我只是个屠夫呢?难道他们看不到我在努力地帮这些穷人改变生活条件?”
大野隆藏同情地望着麦克尼尔,他和麦克尼尔谈了很长时间的生意,双方彼此之间都戴着面具,只有当谈起和个人的荣辱息息相关的事情时,他们才能表现出片刻的真情实感。同样摘下了面具的青年职业经理人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解释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罪状了:叛军认为你用既不能持续下去也不能改变实质的一些手段让那些受苦的平民产生幻想、使得他们宁可幻想着下一个骑在他们头上的主人会和你一样仁慈并抱着这样的幻想去死,而不是挺身而出进行反抗。”
麦克尼尔气得笑了起来,一旁的大野隆藏见状也笑了。
“他们……他们啊,理论谈得太多了。”稍后,两人来到了隔离带的外围,再往前就是自由南洋联军的控制区了。站在最后一道壕沟附近,麦克尼尔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正在肩负着保护后方无数公民的职责,哪怕这些人和他非亲非故,甚至还不是白人,“觉得现状不好,可以去努力改变嘛。兴亚会预计今年就要逐步恢复各级议会的运作,如果那些人真的认为他们代表着公民,那么他们大可以去参加选举、证明他们确实得到公民的拥护。”
他思索了一阵,补充道:
“……当然,万一兴亚会因此而恐惧、不敢面对挑战,那就是兴亚会的责任了,到那时我相信桑松将军本人一定会坚决表示反对。相反,如果自由南洋联军死活不参加选举或反复声称选举是不合法的,那就证明他们其实只是一群误以为自己得到公民支持的妄想症患者,精神病院是他们的归宿。”
“你们应该把隔离带向左侧拓展一段。”大野隆藏打断了麦克尼尔的抱怨,“现在不比以前,来到东盟工作的日本人大多是出于个人意愿或工作需求而前来,并非被流放、驱逐。如果我们让自己的雇员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我国国内会产生不小的抗议。毕竟,我们这里的员工是受到终生雇佣的,通过让员工快速丧命而实现更新换代的办法以前也不是没有人用过。”
“左侧的地区是天然的隔离带。”麦克尼尔一眼看到了大野隆藏所指的方向,而他亲自考察地形时对附近的环境有着较为清楚的了解,“那片土地上不仅没有生长树木,连附近的村民也不去开垦……别说是村民,就连那些不要命的【外地移民】居然也不敢过去。我看,既然当地人都把这里视为禁区,用它当做天然的隔离带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像这样在地理分布上显得相当突兀的空地,附近还有不少。地表植被往往在此处突然消失或发生明显变化,而空地附近却没有人工砍伐森林的痕迹。东盟还有许多麦克尼尔不了解的秘密,他愿意和当地人分享彼此的心声,不过那显然只能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如果他能够从当地人的目光中删去那些戒备,让这个人造国家的不同群体之间真正和平相处,那可以称得上是比一场辉煌的军事胜利更值得庆祝的成就。
“天然的?”大野隆藏愣住了。
“大概吧。”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如果不是有组织地砍伐森林,刻意地大面积破坏某处的植被是毫无意义的。怎么了,难道说您知道这些空地的来历?”
“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一个在厚生省工作的朋友和我讲过的故事。”大野隆藏的动摇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并以更坚定的语调说出了麦克尼尔早有预感但仍令他震惊不已的事实,“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们日本一直在支持兴亚会,甚至是主动出兵攻击兴亚会的敌人——这在整个东盟都算不上秘密。最常用的攻击手段就是用各种混合毒气,尤其是纳米级VX毒气批量地消灭敌人的士兵。你刚才说这片空地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那我怀疑它其实是我军某次作战结束后留下的痕迹。”
年轻的战士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那便是多年前东盟军彼此厮杀的见证。时间抹去了人们的记忆,唯有人类的家园比人类本身更能够铭记昔日发生过的一切。麦克尼尔可以想象到,多少年之后这片土地上将再一次生长出茂盛的树木。下一代东盟的青年人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从这里路过时,他们还会记得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吗?不,到那时,东盟的混战时代本身也成为了遥远的过去,成为了难以让人们产生直观感受的历史名词。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麦克尼尔连连称奇,“我是越来越看不清你们的想法了,也许我对【务实】的理解存在一定的偏差。假如当初决定封锁日本的那位首相和此后延续这一措施的所有首相都维持着一个核心路线,那么从你们始终没有放弃在东盟扩张势力范围和影响力的尝试来看,封锁只是为了更好地回归。持续将近一百年的全球混乱时代总有一天会结束,到那时,没在战乱中被削弱的日本就可以用一种霸主的姿态回归东南亚……哦,那确实是你们尝试要做的事情。”
夕阳西沉,大野隆藏的脑袋上也蒙着一层落日的余晖。他披着外套,坐在一块较为干燥的石头上,平和地对麦克尼尔说:“这是为了生存,我觉得您可以理解,麦克尼尔先生。”
“那是您的推断,我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理解别人的读心者。”麦克尼尔的脑海中闪过那些与他为敌的自由南洋联军及共和护国联盟的代表人物的形象,“但有一点在我看来是相同的,我们的思维模式是被生存方式所决定的。你们日本人居住在小岛上,这个群岛又多发地质灾害,所有居民都害怕群岛哪一天沉入海底。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拼命向外拓展生存空间是你们的本能,就像喝水呼吸一样自然。假如你们有一段时间没这么做,那只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
“您能理解我们的处境,我很高兴。”大野隆藏惊叹道,“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我们总要给自己准备求生的办法,而不是把自己的生命握在别人的手中。有这个共识作为前提,我很愿意和您谈一谈在东盟的合作事项。像岛田博士这样被迫流落在外的人太多了,他们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很可能成为用于对付我们的工具……哦,您说的河流航运业务,听起来也很有吸引力。”
麦克尼尔迎着大野隆藏的善意,心情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日军大举出兵协助兴亚会作战时,肆无忌惮地使用各种生化武器,连许多参战的日军指挥官和士兵都被波及,更不必说当地的平民了。这等尴尬的经历是兴亚会难以启齿的,然而麦克尼尔本来也没有指望兴亚会和日本的蜜月期这么快地结束。另一个组织更适合充当急先锋,那就是组织那些外地移民抢占本地农民生存空间的L组织及庇护他们的【兰芳赤子】。
“共识总会有的。”他自言自语着,“只不过,有些共识对当事人来说没法接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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