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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恐惧症都犯了。可想而知多么丑陋。从云端到泥潭,落差之大。
这事儿怄在心里,别窝憋出病症来,他还没好利索。再难开口,她也得说,今年的难,就留在今年罢,不叫它过年。撒娇一样凑到他脸上亲一亲:“我不嫌,谁看不惯我跟谁急。男子原不看这些,你也别往心里去。谁不会变老呢?老了自然是要丑的。现在权当是提前老了。若是你为着这个不自在……”她顿了顿,“我该不乐意了,就算是你,我也要说你的,男子要做一番功业,心胸需大,眼光宜长。达则兼济天下:这个不用说了,天子广有四海,天下都是你的责任,你不‘济’谁替你‘济’?退则独善其身:心里坦然算是最寻常的独善其身了。我不信你做不到。”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码:“更何况还有我们,我娇气,不能独靠我一个,靠不住。今儿姐姐说肚腹大,以后生产要你陪,孩儿生出来,我好不好的,还要你养。”
她这句“好不好的”说的有些不吉利,他一下急了,囫囵着抱着她坐直身,两人脸对着脸,坐在灯影里。
从俩人好了之后,总听她说生产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所以她有孕,他高兴,又隐隐忧心,一日孩儿不落地,一刻也不能放心。她知道他忌讳,但是为了劝他,下了猛药,把最坏的情形预先打算出来。
他摇着她,说:“别瞎说,进了腊月,一句不好的话儿也不能说。咱们的小娃娃,一定平平安安;还有你,不想夜里起来换尿布,有我呢。这天下,治好了也是要交到我们的孩儿手上。快,重新说句吉祥话儿。”
她不理他,定定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在意,你也能?”在意什么,没明说,可以他们俩的心有灵犀,不必明说也该能懂。
他叹口气:“譬如由奢入简难,毕竟英俊了十几年,骤然失了,总是有些芥蒂。只是终究是末节,这世上另有许多更值得着意的事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能懂吗?在他心里,她,她和他的小娃娃,都在他的相貌、甚至他的天下和他本人之前。褪了天子的光辉,他可以只做她的夫君,她的孩儿的父亲,而且原他的本心,他先选她,然后才是相貌、天下,跟她比起来,相貌天下都算是身外。
他就是这样的恋爱脑,痴情专一,爱江山更爱美人。
只是,他恋爱脑的对象本不是她,好在就在这个当下,此时此刻,他着意的是她。她对他会意地一笑,说:“这样最好。我就放心了,咱们都别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我也算是患难夫妻,不光患过难,而且正共患难。你的相貌、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更不要在意。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儿。只是我冷眼看着,你像是对母亲有执念……”
“我也想通了。别人怎么对我,我做不得主。我自己当个好娘便罢了。”她说着摸了摸肚子,“它一天天大了,这么坐着难受,万岁容我歪着回话儿。”
福临小心把金花囫囵个儿摆倒,问:“刚说什么‘肚腹大’?宝音瞧过嚒?”
“别人五月才显怀……姑姑瞧了没说什么。姐姐让我少吃,怕以后不好生。不过我觉得说这个还早,它还没长齐,我不吃,它怎么长。只要它好好的……”他俩只要一说小娃娃,便聊不尽的话儿,“万岁以前见佟妃她们什么样儿?”
他皱着眉头说:“我哪儿知道。不说没见过,见过也不记得了。”
她坏笑着看他,说:“‘不记得了’,这是标准答案,只要是现女友现妻问前女友前妻的事儿,统统应回‘不记得了’。”
眼看着他额上笼起一层细密的汗雾,他皱着眉说:“真没见过。”他以前对后宫的女人,全是为了应付母亲、传宗接代,既然已经有孕,见来何用。不过,佟妃那时他见过,可惜全没用心,这会儿细想也想不起来。他怕皇后这胎真是比普通大,反而很想回忆佟妃当时的样子,只是太不着意,当真一丝记忆也无。
心事永远解不完,解了一样,又生出来一样。金花总是福临的心事,别人闲闲说一句,他便一直挂在心头。
作者有话说:
今年得完结啊!信女许愿今年完结。信女许愿日更。
比心。
第154章壹伍肆
年三十儿!
福临跟金花喁喁说到半夜,阖上眼睛,整夜都是乱梦。伸手摸旁边,空荡荡的冷床。他心里一惊,醒了。睁眼看帐子外,朦朦胧胧的天光,轻轻的窸窸窣窣衣料的声响,极细的脚步……
“花。”他唤一句,乍起的嗓子还没开,这一声带着沙哑,只是磁性不减,舌头在唇间爆出一声气。
帐子外头顿了顿,微微抖了两下,那个他极熟悉的丽人顺着两片帐子的缝儿滚进来,轻巧地伏在他身上,娇声说:“你醒了?起来罢?试试明天要穿的衣裳。我把伺候靴子袍子的小太监都打发了,我伺候你。算来算去,今儿也就早上有点儿空,早试过了,今儿安心过年。”
“好好的,怎么又要试衣裳。”他柔柔抱着她,手揉着她的肩头,她本是个丰腴润泽的身子,这一月的磋磨,竟有些清减了,肩头上耸出一块骨,顶着他的手心。这么想着他就怪不舒坦,他病了这一月,她经了多少难事儿,光想想他就不乐意。
她不知道他心里这些盘算,就手从枕上捡了他的辫子,用头发梢儿扫着他的脸,说:“别人不晓得,我还不知道嚒,明儿见大臣,你最当一回事儿。前朝的事儿,我懒得理,你穿新衣裳我倒是想看看。听说袍子做长了一寸,是又长个儿了?快起来试给我瞧瞧,肥肥瘦瘦的,今儿还能改。明儿一早我也早起帮你穿。”
他听她在耳边絮絮地说,一副身子像脱了魂儿,被她牵着起身,架着胳膊由着她给他袍褂靴帽地往身上招呼。从小穿惯的衣裳,独这个月因为病着没穿,如今再穿上身,他挣挣肩膀,有些束缚。
她的小胖手在肩上轻拍两下:“这儿紧了?”说着退两步到床边,站在脚踏上,抬着下巴往他肩膀上觑,“真长个儿了,我还是瞧不见。”他低头看,她早上穿着便鞋,薄薄的底儿,浅青色的。亮缎子鞋面一折,她在脚踏上掂着脚往上蹭,视线才终于够上他的肩膀头儿。他不吭声,两手在她背后交成个环,她要是往后倒往下掉,他一缩胳膊就能把她抱住。
她两手扶着他胳膊紧一紧,语气里都是笑,说:“这宽肩膀!病了一月也没减肌肉。紧嚒?袖子不好改。”她一心帮他试衣裳,眼睛就没往他脸上看,问了两回他都不应,她才扭脸看他。他垂着眼睛,似笑非笑盯住她,细长的丹凤眼,早上光黯,映在眼里再射出来,幽深地跟一潭水似的。她心里一顿,脚上一松,掂着的脚就落了地。
他一直预备着,她在怀里一晃,他不慌不忙出手,两条长胳膊,一手兜住后背,另一手往下一探托在大腿上。再一立身,把她囫囵着捧住,抱在怀里。耳边听她说:“早点儿抱我……”
她在他怀里纵起身,抻着脖子伸手摸他的肩,微凉的手指在他颈旁画个圈,另一手勾着他的颈,些微的笑,“不算紧,正合适。哎,你放我下去。”
“抱都抱了,试试朝服紧不紧。”他抱着她撤身走两步,她没防备,往后晃一下,另一手就拽住他朝服的披肩,脸搁在他肩上,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的侧脸,说:“你怎么脸红了……”
不过过了片刻,就轮着她脸红了。他在衣裳里绷得满满的膀子,连着两条长胳膊,修长的手伸进袍子里一掀,她硬趴在他身上,才好歹护住胸前的衣裳。现在只悔早上图便宜,没穿裤子,小声儿告着饶:“知道你衣裳合适……”肉胖的小手抓着他的两肩,指尖绷得没血色,才好歹坐直了。
这一下露了破绽,他拧着眉,不理会她说衣裳这句,只管把自己身上碍事儿的衣裳扯了。她腾出一只手,隔开他的手,摸了下肚子,喃喃一句:“它……”
难为他,在椅子上坐着,祭出童子拜观音的架势,胳膊紧着她,薄薄的唇衔着她的下巴,亲了两下,从肥腴的下巴颏往上逡巡,只两下,就把她溺住了。
摸在肚腹上的手重新把上他的肩,顺着脖颈摸到耳朵上,食指拇指拈着他的耳垂儿。他一纵送,她便屏着息捏他耳朵,他怎么能这样……全身的袍子、褂子、披肩,金的青的云和水,见首不见尾的团龙行龙,在她身上神出鬼没,一忽儿近一忽儿远。她手上捏过,屏着的气息自然呼出去,就是不忍听的一声。他耳朵吃痛,还没收势子,听她这样,只有再来。
身上这幅装束,打六岁就穿,穿上就拘着,他母亲一直教导他,是皇权的枷。他今儿才发觉戴着舞也另有意趣,肩和背硬硬绷着,裹着一身精壮的腱子肉。他一使劲,好像马上将绷裂了,可是反复地试探,这身皮仍紧紧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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